闲话灰汁团

李冬雪

宁式小点心“灰汁团”可能鲜为人知，名“灰”或闻所未闻，味“汁”或真伪难辨，形“团”放在眼前抑或雾里云里，就连我等一干与宁波还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朋友，对灰汁团的印象，也只是老一辈口中的佳品，记忆断片中的概念而已。

这次有幸了，端午节老叔快递一包碱水粽中还有一盒灰汁团。碱水粽是最对我胃口的粽子，灰汁团则令我有了重温与回味儿时口福的意念。最让我惊喜的是，老叔知我要闲话灰汁团，特为请了几位“老人家”，在宁波通过视频、音频的方式，让我知晓，让我领略，让我感悟。

为什么要用“灰”，要叫“灰汁团”？灰是什么？常识中的灰，实为泥土之细粒，被称为灰尘，有尘土飞扬之虞。而灰的本义：火过为灰。比如过去不少市民家里蜂窝炉子的煤球灰，日常生活中还有香烟灰、纸屑灰、粉笔灰、石壁灰等。

灰汁团敢于用“灰”，并以“灰”引领，正是逆人们常识而行，但这又恰恰是灰汁团制作食材与工艺复合的真实使然。有人说宁波人的行事方式大多很直观、不做作、不作假，实心而实意，而从灰汁团的命名中，也许可以找出一丝征象。灰汁团确实有“灰”元素的存在，灰汁成为这款点心的主宰，而且非灰莫属。灰和糯粉、灰汁入食，绵绵流长千余年，可见先人的智慧聪敏。

讨论“灰”名的糕点，一位老同事马上冒出一个食品安全的疑虑，另一位朋友则不敢苟同灰用食材。可见，先人们乐于、敢于、善于创新的精神，可能正是我们需要沉下心来细细体会的。

为什么要用稻草灰，而且只能是早稻新草？知晓了灰的本义，那么理解灰汁团的灰材之料就简便了很多。视频中的阿婆告诉我说，灰汁团是将稻柴（草）洗净晾干，放进火缸，用火“煤”烧，草成灰加水，水过滤成汁，汁水浸糯米，磨米沥浆粉，和糖加点碱，揉搓成大汤团的圆子，蒸熟后即成灰汁团。另一位阿婆特别强调，灰汁团要用早稻时的新鲜稻柴（草），早稻田经过一个冬天的休眠，草干营养丰富而丰腴，通过高温燃烧，留下了一股特有的草火香。看来，灰汁团是一款时令节气食品，也是江南农耕文化在利用与创新中的典范，它在丰富后人口福的同时，也留下了平凡里、不经意间、见怪不怪中探索、探究、探秘大自然奥妙的许多遐想。大自然赋予的许多植物资源，我们可以用剥离、分割、粉碎、掺杂等为食所用，同样“火”攻也能成就大自然对我们的恩赐。

灰汁团个如小鸡蛋，稍显扁圆像果冻，琥珀色呈半透明状，散发着悠悠的糯米香，飘荡着阵阵的清新味。每当口入一枚灰汁团时，我总是反复咀嚼，不忍心吞咽入腔，脑海里总是音频中老人述说的种稻米、收早稻、洗稻草、燃稻灰、调灰汁、和浆粉、蒸汁团的场景、情景与风景。这既是男耕女织文化中父亲雄悍强壮、母亲勤劳聪慧的写照，也是乡野点心的本真，它蕴含的一时之秀，一面之雅，一往情深，你能不动情？

灰汁团能否“产业化”？看来答案不是“闲话”之文可解。都说宁波人有经商头脑、有经营谋略、有经验招数，灰汁团成名实在，有缘由，有市场，有故事，为何不去推广、复制、普及，让它也成为一款常见、常态、常备的点心呢？是工艺繁杂，或操作笨拙，或利润微薄，抑或得不偿失？这些都该由市场和经营者来作答。

这篇小文成文前，老叔来电说，宁波已有专门供应加工灰汁团的“汁粉”了。这个信息不知是口福还是耳福，但愿每每尝到的，还是正宗早稻酿制的灰汁团。